白衣居士紫芝仙,半醉行歌半坐禪。


今日維摩兼飲酒,當時綺季不請錢。


等閑池上留賓客,隨事燈前有管弦。


但問此身銷得否,分司氣味不論年。


——.白居易


  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問過這一句話:何謂禪?


禪到底是什么?其實禪是一種意境,需要憑借個人的靈性


和悟性,才能靜思修禪。禪宗又分多種派別,不同派別


的禪,所參悟的方式不同,其修行的境界也不同。而禪


最終的深意,皆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禪是煙雲霧靄


中的一樹野茶花,是潺潺泉澗邊的一株含羞草,是深山


叢林裏的一只白狐。禪亦是桌幾上擺放的一只舊花瓶,


是炊煙人家擱置的一堆柴火,是平淡流年裏的一枚記


憶。


  唐朝是一個佛教興盛的年代,上至帝王將相,下至


平民百姓,都熱忱地朝覲佛祖。無論是都城小鎮,還是


深山野林,皆可尋訪到寺廟。杜牧的一句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寫的就是煙雨江南殿宇重重的盛況。在唐代詩壇上,白


居易好佛可以與王維並稱。王維的詩,皆有佛性,帶著


一種空靈自然之美,他試圖用禪的境界去超越現實,達


到心靈澄澈和明淨。所以他會避至終南山的竹林焚香獨


坐,在詩畫禪的清寧世界裏,忘記人世的喧囂。而白居


易卻不避世,雖處身動蕩不安的社會環境中,卻仍在浮


沉的官場尋求出路。他參禪於朝堂上,在詩酒中,在與


好友交往的點滴歲月裏。


  《醉吟先生墓志銘》裏記載,白居易是


外以儒行修其身,中以釋教治其心,


旁以山水、風月、歌詩、琴酒樂其志


白居易喜在紅塵之內參禪,他把禪融入在現實生活中,


用平常心習禪。他的禪,不是躲到深山老林裏,和白雲


明月作伴,不是拋擲現實,去追尋虛渺的境界。白居易


在日常習俗中求得適意、自足、忘情,在尋常的日子裏


求得心靈寧靜,以內心的自我解脫,來化解世間的苦


悶。所以他的詩多為感歎時世、反映民間疾苦之作,語


言通俗易懂,寄寓深刻。


  白居易在官場裏起落一生,似乎仍樂此不疲。他好


詩酒禪琴,亦向往山水自娛的閑淡,可從未想過徹底地


歸隱。而禪佛的意趣也伴隨了他現實的一生,無論是在


得意或失意之時,都相依相伴。白居易在被貶為江州司


時,曾在廬山東林寺旁結草堂,因仰慕當年慧遠與


居士劉遺民等結社故事,他亦和東林寺與西林寺的僧侶


結社。晚年在洛陽,居龍門香山寺,自稱香山居士


據說與他交往的僧人有百人以上,他們聚在一起品茶吟


詩,參禪悟道。可白居易並不因此而沉迷其間,隨山僧


寂夜坐禪,仍不忘塵俗世事。


  在被貶江州的時候,他寫過《琵琶行》,將自己


的命運和天涯歌女相系在一起。同是天涯淪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識。他的《長恨歌》寫出唐明皇和楊


貴妃的愛情悲劇。一句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


綿無絕期,道盡了天上人間相隔的心酸和遺憾。還


伐薪燒炭南山中的賣炭翁,寫出社會底層一位


賣炭翁,塵霜滿鬢、貧苦交加的淒涼境況。白居易的禪,


是芸芸眾生的禪,他不但認為平常心就是佛心,並且把


平常人亦等同於佛。


這世間原本就是如此,沒有誰生來就是佛。你也許是佛


祖轉世,來到人間償還一段宿債,或了卻一段塵緣,但


終究要經受人世磨難,幾番醒轉,才能立地成佛。一株


草木,一只蛇蟲,曆經滄海桑田的變遷,亦可以修煉成


仙。一切都看機緣與造化,佛門為眾生敞開,就等待著


有緣人去敲叩。每個人用自己的方式去悟禪,王者在天


下河山間,詩人在詩境中,畫者在畫意裏,樵夫隱者在


山水田園。他們所悟出的禪理不同,但都是為了追求超


凡脫俗的菩提境界。


白衣居士紫芝仙,半醉行歌半坐禪。


今日維摩兼飲酒,當時綺季不請錢。


白居易好飲酒,喜歡在半醉半醒中坐禪。他追求的維摩


人生,既要享受人間富貴,又要在寧靜中自我超脫。白


居易每次喝酒時,都有絲竹清音伴奏,有家童舞妓侍


奉,他所邀請舉樽共飲的,也皆為社會名流。而另一位


嗜酒如命的陶淵明,卻顯得清苦許多,他隱居田園,與


他共飲的只是鄉野的農夫、漁父等樸素的人。白居易漫


遊山川寺廟,乘車而行,車內放一琴一枕,車兩邊的竹


竿上懸掛兩只酒壺,抱琴酌飲,興盡而返。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白居易過不了清苦的禪寂生活,他的禪


應該是優雅的,帶著一種浪漫的貴族氣質。我們仿佛看


到他在錦殿華屋裏,烹爐煮酒,絲竹相伴,他至愛的兩


個女子,樊素和小蠻在一旁起舞助興。不禁想起晏幾道


的詞: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仿佛這樣的享樂,才是完美至極,詩酒盡歡,才算快意


人生。白居易將禪相融到奢華的生活中,亦可以品味出


禪的悠然樂趣。直到晚年,他居住在洛陽香山,樊素和


小蠻隨那場爛漫的春光一起走遠,只給他留下滿懷的病


愁。失去愛情的白居易,亦不再風花雪月,只在一盞苦


澀的酒中醺然微醉,偶入深山和僧者坐禪。


  世人心中的禪,多為清淡的苦禪,帶著一種蕭然遺


世的清寂。那些僧者應該是遠避塵囂,在雲林深處誦經


打坐,參悟佛法,一壺茶、一爐香、一串佛珠,就是生


活的全部。而白居易是紅塵中的居士,他的禪無須苦


寂,他可以在山水閑趣中讓心靈清淨,亦可以在車水馬


龍中坐享世間繁華。也許禪在每個人心中,都築了一間


小巢,是為了給俗世的你我,遮避風雨。它不情深,不


纏綿,只在若有若無的日子裏,與我們共有一剪歲月,


共修一段緣法。  ●白落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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